第10章 辞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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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院长苦着脸说：“何止反映过，和他讨论过好几次了，冯县长的意思是，这事是前任县长干的，与他无关，他现在是替人家擦屁股，争取每年都还一点就很不错了。实际上县政府不止欠江边村的债，现在财政收入就这么一点，只能撒胡椒面做些安抚工作，每个单位每年都还一点，但前提是首先要保证发工资。”

我说：“要多久才能还清？”

吴院长吐口气说：“如果按冯县长的估计，照目前的财政收入县政府还清所有的债务要五十年，江边村的债也要十年才能还清。”

我说：“这样的案件在香港是怎么处理的？”

吴院长肯定地说：“香港的司法制度与国内不同，政府输了官司要准时还钱的，否则法院就会封政府的财产。”

国内什么时候才能具备香港这样的执法环境呢？这样的方式适不适合在国内呢？我一时想不出头绪来。

天彻底放晴了，天边出了一片红云。吴院长和我们一起走出保管间，突然一阵臭味迎面飘来，吴院长不好意思地说：“大楼的左边是锯木厂，右边是养猪场，环境不是很好。”

我赞扬说：“你这院长还是很有成绩的嘛，上任三年修了新办公楼，建起了职工集资房，还整顿了工作秩序，错案率也明显下降了，县委对你的工作是满意的。”

我接着说：“你干吗不把旧院子拆掉，重新修个新球场什么的？”

吴院长脸刹地白了，“别提了，好事变成了坏事。他妈的，有人眼红告我吃了工程队的回扣，想把我赶出法院由他来接班。操！老子就是走，也不会把班子交给他。”

吴院长说的那个他，实际上指的是副院长符曲光。因为符曲光多次写匿名信告吴千秋贪污受贿、不懂业务、乱搞男女关系。

天色渐渐暗下来，村民也慢慢离开了法院，我们顺利地走下楼。上了车正准备关车门返回县委时，吴院长四处打量了一下，看看没什么人注意，就赶紧塞给我一封信说：“老大，这是我的辞职报告，请你帮我一下。”

我愣一下说：“扯谈，县委准备推荐你到C县当副县长呢，干吗要辞职？”

吴院长语气坚定地说：“刚才跟你说不离开法院，那是开玩笑呢，我真的不想干了，一天也不想干了，把我调到别的单位去吧。”

我郑重地说：“据我所知，县里没有正科级局长的位置了。”

吴院长摇摇头说：“我现在正像钟书记说的那样，把每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了。”

我严肃地说：“你可要想好呵，离开法院想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吴院长眨眨眼说：“我不后悔，绝不后悔。”

我开导说：“法院院长享受副处级待遇，不知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这个位置，你干吗这么傻？”

吴院长动情地说：“决心已定，县养牛场缺个场长，让我先去那里干吧，以后再想办法换位置。”

……

今天是司机陈风水姐姐家里“换亲”的大喜日子。

这“换亲”酒我是一定要去喝的了，因为陈风水像兄弟一样照顾我，更因为我是陈风水的顶头上司呢。

“换亲”是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产物，新中国成立后就销声匿迹了，但近两年来又在偏木村死灰复燃，并被农民兴高采烈心安理得地接受。

对于偏木村出现的“换亲”问题，乡党委书记邱水帮十分恼火，把罗村长骂得狗血淋头分文不值，还说偏木村的社会风气倒退了复古了，对农村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很不利。

我对“换亲”的印象，还依稀停留在儿时看过的小说和电影里，而且知道结局都十分的悲惨。新时代的“换亲”是怎样产生的，会给农村的精神文明建设带来负面影响吗？我心里的确有些担心，因此，陈风水姐姐的换亲酒我一定得去喝了。

偏木村地处深山，交通不便，生活贫困，嫁出去的多娶回来的少，光棍汉逐年增多，因此对于你娶我家姐姐，我娶你家妹妹的换亲方式，村民们都觉得两厢情愿无可非议，也是解决村里光棍汉日益增多的好办法。

吃完午饭刚放下碗，陈风水就迫不及待地把“猎豹”越野车开到家门口，将脑袋伸出车窗外大声说：“老大，我们走吧！”

我站在门口问：“你姐姐家还缺些什么？这喜酒我可不能白喝啊。”

陈风水春风得意地用左手大拇指往后指指车厢，说：“有啦，吃的喝的响的都有啦，你一定要送就送一条烟吧。”

上车时，我将两条“红双喜”和两包上等干鱿鱼扔到后座，说：“你爱人和孩子呢？她们怎么不上车啊？”

陈风水边发动车子边用少有的欣喜语调说：“嗨，她们呀好像过年似的，昨天一大早就上偏木村去了。”

扭头往后一看，只见后座和车厢里堆满了可乐汽水和啤酒，以及长短不一的鞭炮。我高兴地说：“儿女都终于成家了，你姐姐真有福气啊。”

陈风水兴致勃勃地说：“姐夫去世得早，是姐姐辛辛苦苦把两个孩子养大的。儿子叫山军，已经三十五岁了，初中毕业就在村里放牛，后来去深圳打了八年的工，谈了几个女朋友，最后都因为家里太穷太偏僻，吹了。女儿叫春花，今年也三十岁了，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在东莞打了七年的工，由于哥哥娶不到老婆，母亲硬是不准她谈恋爱。去年初，十几里路远的朝阳村周家有一个男青年看中了她，但母亲死也不同意，一定要嫁出去一个娶进来一人。经过几番讨价还价，最后和周家达成协议：春花嫁给周家的哥哥，周家的妹妹嫁给山军，双方的礼金均为八千元。没料到，这两对男女见面后都很满意，不久就上乡里领取了结婚证……”

山军我认识，一米七高，黑脸，四肢粗壮，喜欢喝酒唱卡拉OK，说话不讲究顺序，每次见到我总是恭维地说：“哗，书记你还是这么年轻呀。”

“唉，我姐总算熬出头了。”陈风水深深吐了一口气，好像卸下了肩头上的重担似的，把车子驶得又快又稳。

下午2点多钟，我们的车子停到了扶竹乡政府大院里，因为再也无路可走了，进村只有又弯又窄的牛车路。

一下车，早就恭候在大院里的乡党委书记邱水帮便上前摇着头对我说：“他妈的，又是偏木村换亲，笑话笑话哇，今天晚上那两个女孩子就是瓮中之鳖了。”

我急忙打听道：“村里以前换亲的情况怎么样？”

邱水帮递给我一瓶矿泉水，用力皱皱鼻子说：“村里以前换了五对，现在两对离了，两对整天吵吵闹闹，只有一对还过得像夫妻。什么玩意儿，我看换亲就是农村精神文明建设的大敌。”

陈风水很不服气地说：“邱书记哇，话不能这么说，乡里的干部都不是换亲换来的老婆，现在也有吵着闹离婚的嘛。我看呀，农村靠换亲给青年人讨回老婆，是改革开放带来的新鲜事物。”

陈风水是个很有个性的人，跟老婆分房睡已经很多年了。据他讲，老婆的性欲特强，每天都要抱着他睡觉，一星期至少要干三次那事，而且必须是他在下面，屁股下还要垫两只木棉枕头，他实在受不了，不顾老婆的反对，自己硬是搬到小房子里去睡了。

“邱领导不要对村里的新生事物有看法哇。”陈风水接着又开玩笑地说。

邱水帮斜他一眼再也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