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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轿门,过火盆,一切皆礼成,大堂上,高朋满座。董家大公子大婚,各路亲朋好友都来祝贺,真可谓人山人海,少崖带着季然回到堂上,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少卿的身影,一把逮住,摆起了兄长的架子,责怪道:“现在才来,二娘方才险些就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了,我还巴不得呢。”少卿耍起了嘴皮子。

“你这,”少崖正要争论,却闻到少卿身上一股子的奇香,酒味全无。“罢了罢了,你没带着一身酒味来就不错了。”

“对吧对吧,这可是流毒的蜜香丸,你要喜欢,我帮你找她要些来。”少卿一提起流毒便是另一般模样。

“不要不要,还有,我劝你,少和她来往,她一个西域远来的女子,我们又不知根知底•••。”

“行了行了,你比二娘还罗嗦,”少卿不耐烦地打断了少崖,“至少,她治好了大哥的腿。”

少崖不好再说什么,“新郎新娘拜堂了。”媒婆有特色的那声黏黏糯糯又带着喜庆的大嗓门一声喊,人们自动地让出了一条道。

良辰吉日,只见两位新人徐徐步入大厅,只是细心的人还是能看出来,新郎董家的大公子董少定走路的时候还是一只脚高一只脚低,拐着瘸着,额头微微出汗,双腿初愈又大肆操办了一场婚礼,想来耗尽了不少体力。

拜过堂,敬过茶,这时少定的腿似乎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了,只好提前送进新房休息,这招待宾客的差事只能落到家中其他两位公子,少崖和少卿的身上,少卿虽不喜二娘,但毕竟少定是自己的哥哥,况且二哥总这样为自己收拾烂摊子。总不能让我的好二哥太累了吧,哎,我的小流毒,只能晚些来看你了。少卿这样暗自想着。

一边收敛着性子耐心陪着宾客,一边偷偷瞄着二娘在知府夫人面前套近乎而偷笑,待到宾客散尽,早已是月上梢头的时候了。

新房里,少定忍着痛,却不住地冒着虚汗,而新过门的媳妇刘家米庄的嫡长女刘子馥早已不顾了虚礼,穿着嫁衣还为少定忙前忙后,端茶揉腿的,可是也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此刻只能坐在床边轻轻地帮少定揉腿减轻痛处,“相公,要不要喊大夫来?”

“无妨的,娘今天开心,还就没看到她这么开心了,让她多开心会。”

“可是•••。”

“好了,子馥,别担心,我这府里边住着位神医呢,明儿一早,找她来便是了。”

“那我现在就去找她。”

“千万别,”少定忙着拉住突然起身的,一不小心,竟从床上滚了下来,子馥吓坏了,连忙扶起少定,少定却还是固执地再说着,“这神医啊,前些日子和娘关于我的婚事起了争执,那会我的腿刚能下地行走,她说经不起一场婚礼的折腾,可娘一心让你快点进门,不听劝,这不,你看,今儿拜堂也没看见她,怕是明儿得让我娘亲自去来能请得来。”

“哪来的神医,好大的脾气,干脆让我爹连夜把我外公从潮州请来,他过去可是御医。”子馥不甘心,边为少定擦着汗边嘟囔着。

“子馥,你看你多小孩子脾气,”少定看子馥委屈地撇了撇嘴,又安慰道,“好了,今儿后,你可就是董府的大嫂了,是要帮着娘管好家的,明儿把少崖少卿,哦,还有季然,都会来拜会,可不能像今天这样说这门子傻话了。”

“哪里要等到明天,今儿我们就来了。”门外传来一阵嘻嘻闹闹的声音。

“这是?”子馥有些惊讶,哪里有这样的规矩,新婚之夜没有常规流程的洞房就算了,就连夫妻俩说些体己的话都有人来扰,这必是府里的下人今儿沾着光,喝酒喝多了,来闹事吧。

“子馥,快开门。定是少卿少崖来了。”

一开门,活脱脱的三个大活人,子馥一看,不是下人的打扮,髻上缎带,腰上佩玉,个个都华气逼人,可见绝不是下人那般简单。

“还有我呢,大哥,还当你是好哥哥,顷刻就把妹妹我给忘了。”这是季然的声音。

“季然?”少定有些疑惑,却看季然走近了才相信这个足不出户的小妹居然跟着少卿少崖半夜来看自己,仔细一看,脸上还红红的,“你不怕娘说你。”

“娘在大堂忙着呢。”季然和少定都是二娘所出,虽说四兄妹相处得都没什么隔阂,可二夫人终究有些防着少崖少卿两兄弟,去私塾前总是将少定季然单独教养,两人的感情自然也好些,“我呀,”季然说着撒娇地抱上了少定的胳膊,继续说:“是偷偷趁丫鬟们换班的时候溜出来的。”

“你,还喝酒了?”少定分明闻到季然身上有股酒味。“你这丫头,今儿是怎么了?”

“莫怪她莫怪她,”少崖向子馥做了个揖,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床边木椅上,“我带她喝的。”

“还有我还有我,”少卿也不甘落后,脸上红红的,想必也是喝了不少,“我给她选的酒,三年的露玉花,酒劲小,清香滋养•••。”

“行了行了,知道你懂酒,”少定无奈地笑笑,“不过,你们嫂子可在这呢,都规矩点。”

“无妨的,”子馥连忙说,“人多热闹,人多热闹。”

“嘿嘿,”少卿傻笑一声,“你看大嫂,说话多像大哥,一看就知道是我们大嫂。”

这话可是让子馥脸红到了耳根,只得说,“你们聊着,我给你们沏茶去。”

“少卿,你醉了。”少定想责怪一番,却又忍不住地笑了出来,这三弟,虽说口无遮拦,可油嘴滑舌的他总能逗着身边的人开怀大笑,当然,除了二夫人之外。

“那是,我可是醉了,你说,这二哥请我和小妹喝酒,结果他一口不喝,都灌给我了。”少卿大大咧咧地又指着少崖,“二哥,你这样,不厚道。”

少崖摇摇头,对着少定,“我能喝吗?你说,就他这样,我要是也喝了,估计咱兄弟俩今儿都找不到路了。还有,我呐,他是下午的酒劲还没醒呢。哈哈”

“下午?”

“大哥,你放心,刚我都听到了,不用等到明天,也不用二娘去请,我待会,就去把小流毒给你请来,我,我待会就去。”少卿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

“流毒?”端着茶杯过来的子馥听到了。

“哦,就是我说的那位神医,是位姑娘,叫做流毒。”少定接过子馥端盘中的茶杯。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名字。”

“流毒姑娘是西域来的,名字自然是奇怪了些,”少崖解释道,却瞄到季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却已经睡着了,“小妹睡着了,怕是很累了。”

“来,二弟,先醒醒酒。”子馥端着茶到少崖面前。

“多谢嫂子,我未曾喝酒,还是给三弟吧。”说完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刚进门的大嫂,二娘的眼光还是不差的,且不说这刘家米庄的背景,就眼前这位女子,虽说是红妆红衣,可也看得出,青丝婉婉,眉清目秀,生得是个大家闺秀的清秀模样,看着大嫂似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才凑近身子轻轻拍了拍熟睡的季然的小脸想唤醒她,季然的脸真小,似乎都还没长成型,可是二娘又已经开始规划的季然的婚姻大事了。季然真是睡沉了,“我还是先想办法送季然回去吧,太晚了,”说着将季然反身一转,背在了自己的背上,看着还在咕噜咕噜喝茶的少卿,说,“该回了,别妨碍大哥大嫂休息。”

“也是也是,”少卿不怀好意地笑笑,“我们在这太打扰了,嘿嘿,不过大哥,我一定帮你把流毒找来,多晚我都找,嘿嘿。”

“是你自己想见她吧。”少崖戳破了少卿的诡计。

“一样的嘛。”

两个人边说边笑出了房门。

送走了三人,子馥松了口气,虽说三人都好相处,但新婚一夜这么一着还是头一次见,董家兄妹三人夜闯大哥新婚新房,这要是说了出去,别说外人,就是自家娘家的姐妹也得笑破大牙。

“吓着了吧,”少定看着若有所思的子馥,安慰道,“平时大家都挺规矩的,估计啊,今晚这一着就是少卿那小子闹腾的。”

“无妨的,你不才说,我得有大嫂的样子嘛。”子馥笑笑,继续为少定揉腿,“你说,这少卿,我是说三弟,真有这么大能耐?”

“可不是,”少定一提起三弟,仿佛有一大篓子的故事讲都讲不完,“你不知道,他这小子,从小就不守规矩,爹又最疼他,虽然大事没闯,可这离经叛道的名号可是叫响了扬州城了。他呀,嘿嘿,就是一混世魔王。”

“不是,我是问,三弟真有这么大能耐,能把那神医请来?”子馥小心翼翼地问。

董府的另一角,董少卿却是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心里自作多情地想,莫不是小流毒念叨我了。嘿嘿,二哥送小妹回梧桐苑,也没人管着我,顺道去看看流毒睡没睡,就当顺路,嘿嘿,只当顺路。这样想着,还真的往那西厢房大摇大摆地走去。

西厢房的一间客房里,灯未眠,人未眠。

“衣服脱下来。”一个沙哑的女人的声音,如此般沙哑,仿佛经历的千年的恩怨和风霜的洗涤,接着,这个女人又拿起了桌上的长鞭,长鞭是硬牛皮所制,韧性非常,打在人身上更是疼痛异常,女人用犀利的眼神扫视了一眼此刻跪在自己面前背对自己的年轻女人,看到她的背上已经有着无数道的鞭痕,可是这没有勾起她一丝丝的同情心,她用冷酷而沙哑的声音接着说,“我说过,除了治病,不准和他们董家的任何人再有交集。”

“今儿只不过是他请我喝酒。”跪在地上的女子不甘示弱。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给那些丫鬟们送蜜香丸的事,”沙哑的声音莞尔一转,“不过,今儿他请你喝酒这事上,你处理得很好,你要永远记得•••。”

“永远不要对男人动情。”跪在地上的女子抢过话头说。

“很好,”手执长鞭的女子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仿佛大赦般的说,“就凭这句话,减你两鞭。”话语刚落,便手一运气,执起长鞭,狠狠的一下落在了年轻女子的背上,接着一下又一下,鞭鞭重伤,只见年轻女子虚汗直冒,却只能咬紧牙关死撑着。

不知过了多久,连执鞭的人都抽累了,她坐下来,揭下一直遮住自己容颜的面纱,喘了口气,年轻女子手脚僵硬地,只能默默地小心翼翼地穿上外衣,新伤旧患,各种滋味,痛得她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半句怨言。

“这是玉露膏。”执鞭人没有半点温度的声音。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自己受完罚后,眼前这个女人又总会给自己一瓶上好的外伤膏药,开始甚至还曾为此有过些许的感动,可是久了,竟成了另一种的惩罚,一种让她痛在心里的惩罚,这算什么,免得自己受罚了,一命呜呼了,没人替她办事了吗?

跪在地上的女人转过身,看着揭下面纱一脸威严坐在太师椅上的女人,说实话,揭下面纱的那张脸自己都不忍直视,满脸都是难以形容的毒疤,已经看不清这个女人本来的容颜,当自己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其实年不过四十时,自己心里都暗暗一惊,因为眼前这个女人早已是满头银发,皮肤松弛,眼睛也早已浑浊暗淡无光,看上去就是个七十开外的老人家,甚至仿佛随时会驾鹤西去,对外,她只能一直称她为姥姥,是啊,谁会相信,其实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姐姐呢。

“你在看什么?”太师椅上的女人一眼厉光,发现这个不知好歹的小蹄子竟然在盯着自己丑陋不堪的脸看,一时怒起。

“姐姐,我•••。”刚想辩解,这时门外却响起了少卿独有的大嗓门,“流毒,流毒,你没睡啊,我看你房里灯亮着呢,你出来啊,我找你有急事。”

“去吧去吧。”面容苍老的女人不耐烦地向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小蹄子挥了挥手。

“你快出来啊,不要不见我啊。”少卿还在房外喊着。

这时,门终于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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