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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后日。
晚上傅兰芽跟林嬷嬷用了晚膳, 照例从房门出来,到院子里四处走走看看,权当放风。
那日她虽请陈尔升向平煜递了话,但连续两日,她连平煜的面都未见到, 更别提向他探口风了。
晚上平煜过来歇息时,通常都已到了深夜, 彼时傅兰芽正睡得香, 连他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不过,托赖这两日的清净安稳,傅兰芽好生休整了一番,脚伤总算有了起色,淤肿见消不说, 林嬷嬷给上药时,伤口也不再疼得撕心裂肺了。
若不是心知身边危机还远未消除,傅兰芽几乎有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未犯事之前的傅家, 长日安宁, 世事无扰。
不过让她心底隐约不安的是,今日从下午起,院门口就悄无声息, 不似往常, 纵算陈尔升木讷寡言, 李珉和许赫也免不了偶尔低声交谈两句。
她在院中的春凳上静静坐了许久, 听外面始终静得可怕,再坐不住,起了身,正想着到院门口去察看一番,不料门口却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而来的,是嘈杂说话的声音。
她心中一动,由着林嬷嬷搀扶着自己走到门口,却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不少人,当先那人正是那位秦勇大当家,他神情审慎,偶尔对着墙檐指指点点,领着众人在外绕着院墙缓步而行,看得出似是在商议重要之事。
见无人有阻拦她之意,傅兰芽立在门口,用目光扫了一圈,就见众人中除了秦门和行意宗的那些江湖人士以外,还有一位面黑英俊的年轻男子,以往从未见过,面生得紧。
那人察觉傅兰芽的目光,转头一看,见到傅兰芽,上下打量一番,随后一龇牙,对她不怀好意的一笑。
傅兰芽见他笑得奇怪,不免讶然,正揣摩此人来历,就听他身边秦勇道:“李将军,此院坐落于府中东北角,今夜布局时,将军会和李少庄主共同守在此院北墙下,故而你二人所在之处离府中外墙算得最近。晚上左护法来时,若是反其道而行之,不走前门,而从后门进入,那么她进府之后的第一个目标可能就是你们,因此李将军和李少庄主的位置可以说是至关紧要。不过李将军本就武举出身,这些年又曾在莫盟主门下受过教,只要不中那左护法的邪术,定会无虞。”
李攸嘿嘿一笑:“管他什么媚术妖术,到了我这,全都得白瞎。”
傅兰芽见此人言行恣意,又被秦勇称为将军,不由得越发好奇他的来历。
正想着,忽觉不远处有人在看她,迎着目光一看,就见秦晏殊跟一位长老站在一处,状似在听那人说话,眼睛却盯着她。
傅兰芽往他左右看了一眼,并未看到平煜的身影,便对秦晏殊淡淡一笑,转身扶着林嬷嬷回房。
一边走,一边暗忖,照刚才秦勇透露的消息来看,那位左护法今夜多半会再次前来滋扰,而秦勇等人之所以到她所在的院落外察看,无非是为了设局应对。
想起那回在穆府的经历,她心头浮现一丝不安,这位镇摩教的左护法无论武艺还是谋略都十足让人刮目相看,面对这样的对手,纵然平煜他们早有准备,可耐不住对方手段层出不穷,不知真到两方对阵时,平煜他们能否真能化被动为主动,将那位左护法一举拿下。
一路思忖着回了房,刚坐下,院中便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敲门道:“傅小姐。”
傅兰芽主仆听出是李珉的声音,忙过去开门。
李珉面色凝重,并不进门,只在门口看着傅兰芽道:“傅小姐,今夜府中恐怕不会清净,届时无论听到什么,你们主仆俩只管守在房中,切莫打开房门出去察看。”
林嬷嬷心肝一阵乱跳,惶惶然看着李珉,半晌不知如何接话,傅兰芽却因早有准备,很快便应道:“多谢李大人提醒。”
李珉走后,林嬷嬷将门仔仔细细闩好,想起上回在六安客栈时客房门轻易便被贼匪一脚踹开,犹绝不足,在房中团团转了一圈,到底拖了几把椅子到门前,将椅子抵住房门,这才踏实了几分。
傅兰芽知道这办法对那位左护法等同于虚设,拦了一回,奈何林嬷嬷为求心安,执意如此,只好随她去了。
夜幕很快降临,诸人按照之前的安排,各就各位。
平煜除了要应对镇摩教,又需防备今夜东厂暗中做手脚,故亲自在府外看着李珉布好防,反复嘱咐了些要害之处,这才回到府中,守在傅兰芽院落外的东墙下。
在他就位之前,秦晏殊已守在正门处,柳副帮主及王世钊守在西墙下,李由俭及李攸则守在北墙下。
李攸听府外一无动静,知道镇摩教的人尚未露面,便暂且撇下李由俭,朝东墙走来。
刚转过墙角,就见平煜怀中抱着绣春刀靠墙而立,眼睛闭着,眉头却微微蹙起。
他咧嘴一笑,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闲闲道:“那个王世钊还是那般难缠,这一年来也当真难为你了,不过照前日晚上你部署时所作安排,你故意将他摆在眼皮子底下,是又怕他趁乱出什么幺蛾子么。”
平煜闻言,睁开眼,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我总觉得王世钊有些不对劲,正好今晚左护法现身,用她来试试王世钊的底细未为不可。”
李攸扬了扬眉,抚掌笑道:“这主意妙极。”
他这两日早从李珉口中得知,王世钊自从在六安受重伤之后,便处处透着邪门,今夜镇摩教前来夜袭,固然万般凶险,却也算得上是个试探王世钊的好机会,倘若左护法今夜现身,只要他和平煜愿意,于混乱中将个王世钊顶出去做靶子实非难事。
两人一时无话,未几,他想起今日傍晚在院中见到那位娇滴滴的美人,不由故作感叹道:“早前在京中时,我就没少听人说起傅冰有个倾国倾城的女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啊,傅冰犯事,傅家倒台,这等美人届时会沦落到何等境地,真是叫人不敢细想啊。”
说罢,摇了摇头,片刻之后,听耳旁一片静默,转头一看,就见平煜面色极冷淡,显然没有接茬的意思,心中一动,想起平煜这一路免不了跟傅冰的女儿相处,便要再打趣他几句,正在这时,不远处的竹林中忽然发出簌簌响动。
这声音极轻微,且一纵而逝,若不留神,只当是风刮所致。
平煜和李攸神色一凛,刷的一声,齐齐将手中兵器拔出,扬声提醒左右道:“当心!”
李攸再不在此处停留,快步朝北墙跑去。
恰在此时,府外忽然传来无数怪响,仔细一辩,似乎是蛇虫之类所发出,先是尖锐断续,渐至沉沉如鼓,一下一下,重重击打在众人心上。
下一刻,那怪声倏然暴起,伴随着浓烟滚滚,从府外上空席卷而来。
平煜等人戒备抬头一望,见状,心知不止那左护法,镇摩教大批教众已然袭至府外。
一瞬间功夫,只听府外喊声震天,兵器纷纷出鞘,锵锵交击,激烈作响,
倏尔又有古怪乐声靡靡作响,丝丝缕缕,忽远忽近,如轻烟般,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绕过院墙,飞进内院,萦绕到平煜等人身旁,绕做一圈,钻入耳里。
这声音古怪,只瞬息功夫,便无端让人心浮气躁起来。
众人心知不妙,各自凝神调匀内息,抵御这魔音入耳,可一眨眼功夫,眼前忽然升起薄薄白雾,雾中透着股若有若无的香,且很快便以肉眼可见速度地加浓烈起来,短短功夫,便已浓如白墨,一手之外,已无从认清眼前事物。
耳边那乐声先还只如绵绵春雨,渐至淅淅沥沥,声声入耳,与此同时,诸人身上的燥热感越发无法抑制。
平煜定了定心神,虽觉心思浮动,却并非不能抵御,心中冷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把戏,原来不过就同坊间流传的春|药一般,想方设法让人失却自控罢了,这法子粗劣得紧,诱得了那等意志薄弱之人,却根本奈何不了他。便无视身上蠢蠢欲动的那种燥热,抬头分辨片刻,欲要一跃而起,立于树梢,好于高处找寻那左护法的踪迹。
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仓皇的脚步声,直奔他而来。
他面色一沉,挥刀便往前刺去,可身形刚一动,便听那脚步声透着蹊跷,趔趔趄趄,一轻一重,可见来人分明有只脚受了伤。
他错愕了一下,刀尖本已朝那人刺去,到底硬生生收住,片刻,果听耳旁传来傅兰芽的声音,惊慌失措,“平大人!你在哪!”
几乎是声音刚落,一具温软的身子便跌跌撞撞撞到他身上,他咬了咬牙,猛的便要一把推开她,可那人双手很快便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紧贴着他不放。
他心中警铃大作,手中的刀已然重新提起,滞了片刻,又艰难地再放下,定睛一看,透过浓雾,果然是傅兰芽。
她跑得发髻都有些松散,脸颊上透着红晕,胸膛喘息不已,好不容易开了口,依然惊魂未定,“平大人,刚才有个女人闯进房中,欲要杀我,我看得真切,就是上回那位穆王府的小妾,秦公子他们来得及时,正跟那人缠斗,可我刚才逃得太急,不小心跟嬷嬷跑散了,平大人,你行行好,快帮着我去救救嬷嬷。”
说话时,眼泪扑簌簌落下,滚落腮边,愈发显得她明眸如波,楚楚可怜。
平煜明知不对劲,可意识却告诉他,就算有人用媚术对付他,也断不可能是傅兰芽,他心乱如麻,额汗从头上滚滚而落,死死地盯着傅兰芽,心激烈地跳动着,绞窄着。
挣扎了一会,他心中清明起来,咬牙低斥一句:“找死。”挥刀便要刺向眼前这女子,可就是这一踟蹰的功夫,浓雾中那股本来淡如轻烟的香骤然间浓烈了起来,这香味太过凌厉,钻入他鼻尖,他的意识顿时如风过一般,被吹荡得飘忽起来。
耳旁那靡靡之音化作了女人的呓语,声音娇媚,无处不在,在他耳畔、唇边、颈旁,到处缠磨,他喉头如着了火般干渴起来。
那声音透着媚意,却熟悉至极,明明白白是傅兰芽在跟他呢喃细语。
他越发燥热难安,身子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定住,失神片刻,低头看去,就见傅兰芽仍依偎在他身上,却已从抱着他的胳膊,变做了抱着他的腰身。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一只手揪着他的衣襟,怯生生的哭着。
而他的手臂,不知何时,也已紧紧搂住她的纤腰。